第二十话 黄二爷

楼阁胆战心惊地看着一个个非人的影子从身旁走过,它们虽形貌可怖,却没有一个留意到她、正眼看她。

 

楼阁觉得,此时的自己就像路口的一抹普通游魂,平平无奇,无人在意。

 

……无论如何,没鬼在意,比被鬼在意好多了。

 

“啊呀!妹儿,在找什么吗?”

 

楼阁慢慢后退,想靠到路边再做打算,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尖利的一声。

 

这个嗓音中带着许多颤音,就像用指甲尖刮过黑板似的,非常令人不适。

 

她回头一看,只见自己的半只脚跟踏入了一个朦胧的光圈,光圈中心坐着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。

 

怎么会……

 

楼阁记得很清楚,她在退过来前观察过,路边并没有任何老头。

 

……如果发现这里有这么大的光圈,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往这里走。

 

楼阁咽了口唾沫,轻轻地把脚挪回来,装作无事发生。

 

“哎哎——既然相遇,即是有缘。妹儿有什么困惑,不妨解释与我,二爷这就破例一回,为你排忧解难……”

 

……

 

楼阁没有回答,只是上下打量了老头几眼。

 

她还记得之前在破屋里,与“一家三口”的对话。毕竟人鬼殊途,它们应该都是不怀好意的。

 

这个老头戴着一顶黑色的瓜皮帽,脸上的皱褶如沟壑一般,惨白的眉毛一直垂到太阳穴。他还留着长及胸前的胡须,身上穿着用黑布扎起的马褂,黑裤的裤腿挽起,脚上穿着一双老北京布鞋。

 

“我观你印堂发黑,眉宇间血气凝滞……双眼泛白,必遭邪祟侵入也。是以魂魄不安,阴阳失衡。”老人毫不避讳地盯着楼哥的脸,捋着胡子自说自话起来。

 

“若无意外……七七四十九日内,你必遭大劫。”

 

他煞有介事地掐指一通乱算,吐出了七七四十九这种楼阁从小就听烦了的玄学数字。

 

楼阁盯着他无语,直挺挺地杵在那里,脸上黑乎乎的秦童面具口歪眼斜,偏到左腮帮上的大嘴咧着诡异的笑容。

 

要不是她穿着一身现代服饰,基本款T恤的胸前还印着可笑的卡通图案,几乎比身后经过的几只真鬼更瘆人。

 

老头也不介意,继续道:“详情乃天机,不可轻易泄露也。如欲知之,赍三枚铜钱予我。”

 

铜钱……铜钱?

 

楼阁想起了师爷买给她们的护身符。

 

说起来,那个老婆婆说过不让她们来,还说饭馆老板有毛病……她会不会也跟这次的遭遇有关?!

 

不知为何,笼罩老头的光晕似乎闪了一闪。

 

在光线暗下去的瞬间,老头的身体却亮着,像个皮灯笼似的,中间隐约透出几条木或竹制成的骨架,以及一大坨黑黝黝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。

 

“楼……楼阁……?”

 

耳畔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。弱弱的,有些诡异,带着点不敢置信和害怕。

 

是……是鱼鱼?!

 

楼阁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,只见不远处有个穿着现代服饰和运动鞋的身影,手里攥着手机,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不是穿着古装就是干脆没穿衣服的牛鬼蛇神中。

 

这个人的头部大出一圈,十分不和谐,满脸蜡黄,眉眼弯弯,笑得诡异非常。

 

……这,这是鱼鱼分到的傩婆面具!

 

虽然那张脸很可怕,楼阁却有些安心了——看来她和自己一样,通过一些事,发现了面具可以令她们融入这个世界。

 

这如果不是鱼鱼……那她们可能确实要完蛋了。

 

“鱼鱼……我是楼阁。”楼阁觉得自己几乎不会说话了。

 

她的声音与鱼鱼相似,带着些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回声,好像有两个人同时开口。

 

“真的是你?!”

 

虽然戴着面具,鱼鱼还是表现出了明显的激动。

 

她不敢敞开步子跑,脚下迅速踩着小碎步绕开路上的鬼怪,挪到了楼阁身边。

 

“我刚才看到你,你在……站在这里发呆,发呆了好久!”鱼鱼轻轻喘气,“所以我不敢过来,试探地先叫了一声……”

 

我发呆……?

 

楼阁连忙看向老头的位置,那里只有一块长着稀零杂草的泥地,哪还有老人的影子。

 

“刚才这里有个……”

 

楼阁不敢说那个字,只好做了“鬼”的口型,又突然想起自己戴着面具,鱼鱼根本看不见。

 

不过鱼鱼一下便领会了,点了点头,蜡黄的脸映着荧火幽幽的绿光,森然可怖。

 

“跟我走吧,我摸出了一些门道。”鱼鱼道,“我的角色有特别的功能,可以找到其他人。”

 

楼阁一听就精神了,这么说来,破折和师爷都还活着——!

 

鬼来鬼往的十字路口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,鱼鱼领头,楼阁跟着她抬脚离开。

 

“妹儿,我姓黄——!”

 

待她们走出一段距离,那里又传来了苍老的叫声:“待有了钱,再来寻我!此乃救命的买卖——!”

 

楼阁没有再理他。

 

搞不好,她已经被缠上了……

 

不,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如果能活着回到现世,那么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。

 

鱼鱼的出现,令有些麻木的楼阁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
 

*

 

离开十字路口,楼阁跟着鱼鱼选了一条有破屋和灯光的路。

 

这次,她们走的路还是坑洼凹凸的泥地,零星地长着一两根没被踩烂的杂草,但路上有了稀稀拉拉的行人。

 

不,是“行鬼”才对——刚过去的那位只有上半身,以一双铁爪扒着地面爬行,身后流着一串内脏和脊骨;正走来的那位远看还凑合,近看却没有脸,整颗头像个鸡蛋似的。

 

好处是,它们似乎都没注意到楼阁二人的存在。

 

……

 

楼阁和鱼鱼小心地避开它们,低声交流起来。

 

“鱼鱼,我差点就寄了……”

 

楼阁想了想,毕竟在这种地方,还是没把“死”字说出口。

 

她把自己的经历对鱼鱼说了一遍,两人一沟通,都被对方的遭遇惊呆了。

 

鱼鱼感叹楼阁的游戏难度居然这么高,楼阁则是惊讶鬼居然扮成了自己。

 

楼阁拿着自己的手机一顿操作,不出所料,她的地图app一点信号都没有。

 

“这证实了我的猜测。”鱼鱼道,“傩婆可以保佑傩戏顺利进行,并实现主家的愿望,所以我才有类似控场的能力?”

 

“话说回来,你的身体还能行吗?”鱼鱼担忧地问。

 

“还凑合。”楼阁掀起了上衣的下摆,“我估计是背上那货令我那么疲劳。现在身上虽然哪里都疼,却没有那么累了。”

 

鱼鱼凑近一看,她的腰上有一圈恐怖的青紫色淤痕,痕迹外侧的皮下渗着一片片点状淤血,简直不堪入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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